无花果：伊斯兰的政治立场（7）

 

何谓伊斯兰法

 

为了人类共同的福祉，伊斯兰教有系统而完备的主张，这都体现在《古兰经》之中。《古兰经》至少有三部分内容：宗教的劝化、政治的指导，以及法律的奠定。宗教的劝化：《古兰经》叙述了历代先知的往事，以及真主对人类的谆谆教诲，对审判的警告，对善行的嘉奖。政治的指导则号召人类服从先知，维护集体。而法律的奠定则颁布一系列具体的法令，对各项事务做出明确的规定。《古兰经》上的法律内容，奠定了伊斯兰教法的基础，也就是俗称的沙里亚——伊斯兰法。

伊斯兰法，或曰伊斯兰教法，顾名思义就是伊斯兰教的法律。伊斯兰法遭到部分人的质疑，理由是一个宗教为何要有一部法律？这不难理解，伊斯兰认为，宗教本身就是法律，历代先知都或多或少宣布了他们带来的法令，犹太教的法律由摩西带来，被称为摩西律法，至今仍在执行。基督教宣称律法时代终结了，所以耶稣似乎没有带来什么法律，然而按照耶稣的教导，他的到来是为了延续以往的律法，并强调律法一点也不能废除。“我实在告诉你们，就是到天地都废去，律法的一点一画也不能废去，直到一切都实现。”（《圣经·马太福音》5:18）东方宗教也是如此，佛教有法，正所谓佛法，儒家有法，孔子称为周礼。穆罕默德作为集大成的先知，带来一部伊斯兰法，对人类进行法律援助，这本身无可厚非。伊斯兰法不是空中楼阁，不是空想主义，在一千多年里，伊斯兰法被穆斯林世界切实执行着，伊斯兰法属于世界五大法系之一，而且还影响了西方基督教世界的法律进程。另外，伊斯兰法不仅包括宗教法律，不仅是人与真主相处的规则，而且还有世俗法律的内容，包括人与人的相处之道，以及人与自然界的相处之道，无论巨细都做出了指导。

伊斯兰法的内容是什么？简言之，伊斯兰法的内容就是《古兰经》，《古兰经》被视为天启，来自真主的御旨，中国穆斯林称之为皇言，伊斯兰教认为，《古兰经》是真主给全人类颁布的法律，对于全人类具有指导意义，在这里不要把指导理解成强制执行，《古兰经》并未强迫任何群体遵守它，而强调这是造物主出于对人类的慈爱，而发出的一种呼唤，或者一种劝告。

当然，《古兰经》对于信徒，具有一定约束力，皈依伊斯兰教的人，也有责任履行伊斯兰教的内部规定，正如入党者需要遵守党章，穆斯林自然要遵守伊斯兰教法。然而，正如党章对非党员无效，伊斯兰教法自然无权要求非穆斯林来遵守。信教者遵守教规，而人家不信，你有什么理由要求人家遵守？你说，因为《古兰经》是真主的皇言，所以人人都要遵守，可是别人问你：“谁说《古兰经》是真主的皇言？”你说：“《古兰经》里说的。”这样的车轱辘话没有意义，不能作为令人信服的证据。因此，除非一个人心悦诚服地接受《古兰经》的指导，否则你无法、也不该强制任何人遵守《古兰经》。正因如此，《古兰经》没有强制非穆斯林遵守教法，而是采用谆谆的劝告来呼唤人们归向真主的指导。

对待非穆斯林的态度

 

有人认为宗教无权干预政治，所以不能要求国民去遵守《古兰经》，我们反问一句，如果国民都是穆斯林呢？作为穆斯林，既然认同《古兰经》的神圣性，自然应该遵守《古兰经》，在穆斯林国家，遵守《古兰经》也是天经地义之举，也是合乎民意之举。在穆斯林占大多数的国家里，以《古兰经》为立法之本，这也不会引起任何不适和抵制。然而，对待非穆斯林怎么办？《古兰经》里也有非穆斯林的位置吗？这里必须澄清一点，狭义的伊斯兰法可以理解为针对伊斯兰信徒的教法，然而《古兰经》的内容，绝不仅限于对穆斯林的指导，还有很多内容涉及非穆斯林。《古兰经》里召唤穆斯林的时候称“信道的人们啊……”，而召唤非穆斯林的时候则称“世人啊！……”，足以证明，《古兰经》绝非仅仅针对穆斯林的指导，也是针对非穆在内的全体世人发出的召唤。所以，一个穆斯林政体不必担心伊斯兰法会有缺陷和不足，如何对待非穆斯林，《古兰经》自有完备的建议和指导，在穆斯林国家生活的非穆斯林，《古兰经》也给出了具体的安排。

具体说来，《古兰经》要求善待非穆斯林，首先，《古兰经》中将犹太教徒、基督教徒称为有经人，要给予格外的优待。《古兰经》表扬过一部分基督徒：你必发现对信众最为友善的人是自称基督徒的人。那是由于他们有许多神甫和修士，还因为他们并不骄傲自大。当他们听到给使者颁布的内容，你看他们为自己所认识的真理而眼泪汪汪。（《古兰经》5：82-83）

《古兰经》还主张某些问题可以请教有经人：“我在你之前，只委派了一些凡夫，我启示他们，所以，如果你们不知道，可以询问深明教诲者。”（《古兰经》16：43）

除此之外，《古兰经》还允许有经人自治，即使在《古兰经》出现之后，犹太人和基督徒仍然可以继续遵守圣经。《古兰经》说：假如他们遵守《律法》和《福音》，及他们的上主给他们的其他颁布，他们必仰食头上的，俯食脚下的。（《古兰经》5：66）

根据圣训，穆圣也允许犹太人按照自己的律法来处理事务。我们丝毫见不到《古兰经》强迫非穆斯林遵守伊斯兰教教规的内容。

至于与穆斯林为敌的多神教徒，在投降之后的和平时期，《古兰经》命令他们“规规矩矩地交纳人丁税。”（《古兰经》9：29）他们不会受到强迫而改教，也无须承担穆斯林所应承担的天课，只需要按照人头交纳微不足道的税赋即可，穆斯林政体即有责任保护他们的人身安全与财产安全。

穆斯林还厘清了人们对非穆斯林的态度：“未曾因宗教而与你们战斗，也未曾将你们从故乡驱逐出境者，真主不禁止你们关爱他们，也不禁止你们公平对待他们，真主喜爱公平者。”（《古兰经》60：8）

有人会引证《古兰经》经文，宣称伊斯兰教要求与异教徒作战。“你们在哪里发现他们，就在哪里杀戮他们。”（《古兰经》2：191）

这些人掐头去尾，有意无意地忽略了这些经文的背景。穆斯林在遭受迫害长达十多年之后，通过奋战终于占领了麦加，于是《古兰经》向负隅顽抗的多神教徒发出了通牒，限定他们的投降日期，四个月之后拒不投降，穆斯林有权发起讨伐，对他们进行清剿。这才是这些经文的真相，至于与穆斯林和睦相处的异教徒，《古兰经》从未命令过穆斯林与他们战争，相反，《古兰经》严禁杀害任何无辜，甚至宣告：杀人一命，如杀全人类；救人一命，如救全人类。（《古兰经》5：32）

有的人列举先知穆罕默德曾经砸毁克尔白圣殿的偶像，然而这又是因为对历史的无知所致。克尔白圣殿被公认为始建于亚伯拉罕时期，亚伯拉罕与其子以实玛利共同奠定了天房的基础，作为最早的清真寺，崇拜真主的殿堂，这是被公认的事实。《古兰经》也有证据：为人类而设立的最古老的圣殿，确是屹立在麦加的那座吉祥的天房，那是普世的向导。（《古兰经》3：96）在其后的岁月里，真理湮远，人们忘记了圣殿存在的目的，各部落把各自的偶像带入天房之中供奉。穆罕默德复兴伊斯兰之后，捣毁了偶像，重新恢复了天房的纯洁。正如《古兰经》所说：你俩当为环游者、清修者、鞠躬叩头者清扫我的圣殿。（《古兰经》2：125）穆罕默德此举，与耶稣清扫耶路撒冷圣殿是同样的性质，然而很多基督徒却忘记了耶稣清扫圣殿的事情，只把矛头对准另一位先知。

至于阿拉伯半岛上的其他偶像，也并非遭到一次性的毁灭，由于半岛上的人们都皈依了伊斯兰教，偶像自然被遗弃，而没有保留下来。当然，伊斯兰历史上有过过激行为，比如塔利班摧毁了巴米扬大佛，这正是我们要谴责的，此举并非正义之举，也违反《古兰经》的规定，破坏了各宗教的互相尊重，也侵犯了其他宗教的权益，而且破坏了人类的文化遗产。君不见，埃及成了伊斯兰国家之后，埃及穆斯林并未因此摧毁任何一座金字塔，甚至埃及的木乃伊都得到了保护，人们至今还可以在博物馆里看到他们，与此同时，埃及的大量基督教堂毫发无损，基督教墓地受到保护，上面的十字架和圣经经文都完好无损，然而在中国，直到今天，人们还在摧毁十字架和圆拱顶，至于文革期间，大量文物古迹被摧毁，连孔圣人的坟墓都被掘开，他老人家的尸首都遭到了蹂躏和亵渎。

那么，伊斯兰教要求穆斯林遵守教法，属不属于强制措施呢？不，伊斯兰是一个开放的宗教，人人皆可信奉，甚至没有入教仪式，即可成为穆斯林。作为穆斯林，自然有义务履行宗教内部的规定，正如党有党章，佛有佛法，犹太教有律法，基督教有什一税，伊斯兰要求教徒遵守教规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谈不上强制。当然，如果一个人认为教法不合理，不愿意信仰伊斯兰教，也可以改信其他宗教，先知时期曾经有人改信其他宗教，也并不因此受到打压。至于今人诟病的，说伊斯兰教命令杀死叛教者，这来源于对“叛教”一词的误译，其实这里的叛教者，准确的翻译是叛徒，是指的在作战之中背叛了穆斯林政权的通敌之人，而不是指的放弃伊斯兰信仰者，正常的放弃伊斯兰教，不受教法的责成。穆圣的妻子艾布苏富扬的女儿乌姆·哈比白，她的前夫放弃了伊斯兰教信仰而皈依了基督教，先知并未对他发布任何追杀令。

穆斯林有遵守教法的义务，非穆斯林呢？在穆斯林国家，穆斯林占绝大多数，当然可以按照穆斯林的意愿实行教法，比如禁酒，禁吃猪肉，然而，非穆斯林有义务遵守教法吗？非穆斯林没有遵守教法的义务。但非穆斯林是否有义务接受一个伊斯兰政府，这应该依照民选的原则，根据民众自愿来定。即使是穆斯林，也有权决定是否实行伊斯兰法。如果穆斯林大众都愿意选择传统的伊斯兰式的政府，比如采取酋长制，或者哈里发制，那就执行传统的统治，如果穆斯林大众都要实行君主立宪，或者总统选举，当然谁也挡不住。比如马来西亚、土耳其，依照民意确立了民主政体，就是合理的结果。当然了，如前面所言，塔利班、沙特、伊朗等国政府也会宣称自己是民选的结果，显然是一派胡言。沙特执行的是世袭君主专制，靠枪杆子抢来的政权，并不是民众的自愿。伊朗实行政教合一的统治，是推翻巴列维王朝的伊斯兰革命的成果，当时反映了部分民意，但也有部分的胁迫性。伊斯兰革命是在西方民主制度和东方社会主义制度之间的第三种尝试，革命口号是“不要东方，不要西方，只要伊斯兰。”这句话曾被认为是恢复伊斯兰的纯洁，事实上一定程度上反映了当时穆斯林的狭隘。根据《古兰经》：“东方和西方都是真主的”（《古兰经》2:115），这就意味着伊斯兰和西方或者东方，绝不是对立而冲突的概念，完全可以是重合的。谁说西方就一定不是伊斯兰呢？西班牙就是西方，穆斯林成功统治了八百年，那不是伊斯兰吗？谁说东方不是伊斯兰呢？东方照样产生了众多杰出的伊斯兰大师，例如布哈里、伊本西拿、花拉子密、阿富汗尼。（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