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花果:伊斯兰对音乐的态度
为什么讲这个话题呢?因为几年来我接到太多的质询关于音乐的问题,有很多同胞询问到底我们能不能唱歌?到底能不能弹吉他?到底能不能去卡拉OK?我们到底反不反对音乐?音乐到底是“HALAL”还是“哈拉姆”?到底是天使的行为还是魔鬼的行为?那么为了解决这些同胞的困惑,我今天就谈谈这个问题。
什么是音乐呢?简单地说,音乐就是有一定旋律的、有一定节奏的、或者说有一定韵律的一种艺术。人类的音乐有声乐和器乐之分。人类自己歌唱的声音就是声乐,通过乐器演奏出来的音乐就是器乐。另外,自然界包括动物的声音、植物的声音、风雷闪电也会有一定的乐感。我们把耳朵能够听得到的、凡所有有旋律、有韵律、有节奏的东西都可以归纳到音乐之中。
伊斯兰教教法对于音乐是什么样的态度呢?是如何判断它们的呢?我可以这样说,伊斯兰教法中没有任何一项条文判断音乐是非法的,没有任何一段古兰经和圣训来证明音乐是被禁止的。根据教法原则:凡是没有禁止的都是合法的,所以音乐是完全符合伊斯兰教法的。
如果说古兰经上面有一段经文说:信道的人们啊!你们当禁止听音乐,当禁止演奏音乐,你们不要接触音乐,或者要远离音乐,只要有类似的经文,我们就知道音乐必然是非法的。如果有圣训说:谁要唱歌了,谁就不是我的信徒,那么我们就都不敢再唱歌了,甚至也别吹口哨了。可是圣人没有这么说。没有古兰经和圣训为依据,其他的一切都是白瞎,什么大伊玛目说的都可以往后靠一靠,首先要看古兰经和圣训有没有禁止,如果没有,再通过类比看有没有禁止过相关的事物,也没有,我们就可以断定音乐是合法的。
音乐是真主赐给人类的一种独有的能力,人类可以通过真主所赐予的智慧去谱写乐曲,去编写歌词,也可以吹奏、弹奏,而动物却不会有意识的唱一首完整的歌或编一首完整的曲子。即使有些动物经过驯化会发出一些看似有旋律的声音,但那不是有意识的。当然,动物的鸣叫也确实很美,有的动物的鸣叫也是有乐感的,这是真主赐给它们的,但是它们不具备人类这样的能力去欣赏去享受。因此我们可以这么说:音乐是真主赐给人类一种独有的恩赐,一份非常珍贵的礼物。
人类能够欣赏音乐,能够在音乐的影响下心神安宁,或者在音乐的影响下心烦意乱。当然,动物也能够受到音乐的影响,有的动物也能够听懂人类的音乐,比如说赶骆驼的人通过悠扬的号角声能够让骆驼感觉轻松愉快,从而增强耐力,减轻它旅途的疲劳。有的动物能够闻音而泛舞,听到音乐之后它们会欢蹦活跳。
当然,动物对音乐的反应是无法与人相比的,中国有句成语叫对牛弹琴,就是说有的人听到音乐跟牛一样的反应,就跟没听到音乐一样,没什么反应,这样的人实际上是非常可怜的,因为他没有欣赏的能力,以至于无法被音乐所打动。正常的人都能够受到音乐的影响而放松、娱乐,或者是舒缓疲劳,从而心旷神怡,陶冶人类的心性。受其影响或精神振奋或者迅速催眠。
音乐有各种作用,如果按照用途来分,音乐还可以分为宗教音乐和世俗音乐。宗教音乐是指侍奉神、上帝、真主的时候用器乐或者声乐来表达对神的赞美,而世俗音乐,就是人们在生活之中喜闻乐见的娱乐,比如唱戏、哼小曲、或者是民歌、山歌,或吹口哨,这都属于世俗音乐。
中国古人孔子就非常喜欢音乐,他曾经学琴,而且一生非常重视礼乐教化。“礼”就是对天行礼,也指人和人之间相待以礼,“乐”则是指音乐。他认为一个社会的崩溃瓦解就是礼崩乐坏。就是“礼”彻底的完蛋了,“乐”也失传了。当一个社会没有正儿八经的礼节和音乐的时候,人们就开始胡作非为了。所以他一生积极恭行礼乐教化。他曾开设六艺,就是六门课程:礼、乐、射、艺、书、数。音乐占第二位,可见他非常重视音乐。论语之中记载孔子说:子在齐闻韶,三月不知肉味。就是说他在齐闻到韶之后沉醉其中,三个月不知道肉的味道。
他还不只是喜欢欣赏音乐的美,他认为音乐的主要作用是教化人们复礼。他说“人而不仁如礼何,人而不仁如乐何?”就是:人如果不仁义的话要礼干什么、要音乐干什么?他还说:“礼云礼云,玉帛云乎哉?乐云乐云,钟鼓云乎哉?”这句话的意思是:礼难道是用身上的锦衣玉帛可以表达的吗?音乐难道是敲锣打鼓可以表达的吗?
在祭祀上天的时候奏乐能够让人更加专注,所以各大宗教都强调对音乐的重视,都有各自的宗教音乐。基督教非常强调音乐的重要性,他们的功课,平时做礼拜是必须要带有音乐的。清真寺里少不了的是汤瓶,教堂里少不了却是钢琴,最简陋的教堂也要有一台风琴。有人弹着琴,大家一起唱诗,因为他们认为只有唱才更加恭敬。
佛教也有他们的音乐,他们称为禅音、梵呗。我刚才说了伊斯兰教对音乐的判断是合法的,那么有没有以往的先知演奏过音乐呢?虽然我说音乐是合法的,可是如果没有一个圣人这么做过,是不是证明那还是不行啊?否则的话圣人为什么不带头啊?
我查阅了一下古兰经,发现古代的先知就曾经有过对音乐的经历。古兰经上曾经提到古代先知曾经演奏过音乐或吟唱过诗歌,其中有好几段经文说“我曾以诗篇赏赐大卫。”马坚先生译为:我曾以“宰逋尔”赏赐达伍德。“宰逋尔”就是诗篇的意思。我们知道诗篇就是有韵律的,中国的诗词讲究格律,必须平仄对仗,上联是平,下联就是仄,要避免重复。中国诗歌有七律有七言,上联几个字,下联往往也是几个字,包括宋词元曲也都是非常严格的,有固定的曲谱的。
凡是能成诗的都是有韵律的,真主能够赐达伍德诗篇,就是允许他用音乐的方式来吟诗或者叫唱诗。古兰经上还明文记载了达五德的歌唱。在《示巴章》(马坚先生翻译为“赛伯邑”)之中就曾提到“我确已将我的福祉赏赐大卫,啊群山飞鸟,你们当与他同声吟唱,我还为他熔炼钢铁。”(34:10)这里马坚先生的翻译是:“我确已赏赐达伍德从我发出的恩惠,群山啊!众鸟啊!你们应当和着他而赞颂,我为他使铁柔软。”马坚先生将“Awwib”翻译成“赞颂”,但这个地方其实是歌颂的意思。李静远译本是这么说的:“我确已把出自我的恩德赐给达伍德,群山啊!鸟类啊!和他一起歌颂吧!我为他使铁柔软。”李静远版本就把“Awwib”(歌颂)翻译出来了,因为“Awwib”指的就是带有韵律的唱歌。真主在命令:山啊!鸟啊!都和达伍德一块歌唱吧!英语版本将这个词翻译为“sing”,就是唱歌的意思,翻译得也是非常准确的:“O ye Mountains! Sing ye back the Praises of Allah with him! and ye
birds (also)!”意思是说:山和鸟都来和达伍德一起赞美安拉吧!所以在正式的场合,真主是允许歌唱的,真主赐予达伍德的诗篇就是一种有韵律有乐感的启示,另外真主还命令群山和鸟类和达伍德一块歌唱,通过吟唱来赞美真主。达伍德是以色列人的一个先知。至于后代的先知穆罕默德,则带来了新的启示《古兰经》。古兰经能不能唱着念呢?古兰经上有这么一段经文,“你们当讽诵古兰经。”(73:4)马坚先生翻译成“讽诵”,这个词或者叫“恭诵”就是字句分明地诵读,就是要非常优美的吟诵。有一段圣训说:谁要是没有抑扬顿挫的(用带有韵律)的方式诵读古兰经,谁不是我的信徒。这个就是“太智威德”(古兰经诵读学)的根据,古兰经诵读学是一门非常美的艺术。古兰经本身就是一种非常美的音乐,需要通过优美的声调吟诵出来。如果是普通的朗读,则称为“平读、阅读”,而“太智威德”的原意是“美饰”就是说用优美的声音装饰古兰经,指的就是带有韵律的诵读,实际上就是唱。另外,古兰经上还提到一个词“提拉卧”也是指的用韵律诵读。所以,要是平时阅读古兰经,可以不带调子干巴巴的阅读,这也不是不可以的,但如果在正式的场合,在礼拜的时候,按照圣人的教导,必须抑扬顿挫,带有韵律的,用优美的声音念出来,必须用美好的韵律唱出来,因为古兰经本身就是非常美的乐曲。这是指的阿拉伯语原文,正式诵读古兰经原文的时候,是不允许按照平时阿拉伯语阅读的习惯来读的,而是该藏读的时候必须藏读,该叠读的时候必须叠读,该换读的时候必须换读,遇到这些读音的时候都要带上鼻音,带上腔调,带上韵律地念出来,而这些恰恰就是音乐。比如说古兰经之中的一章非常短的经文《焰父章》:“sa yasla naran dhata lahab”,这里如果按照普通的阿拉伯语阅读是“naran”,但是在诵读古兰经的时候是不允许的,这个地方不能再读“naran”了,而要读成“na——rang——”(近似音),因为受后面字母的影响,“奴恩”应该藏读。还有“fi jidiha hablun min masad”,而“hablun、min”这些地方必须要叠读,改读为“hablum、mim”,而且还要拖长,而这恰恰都是音乐,只是这种音乐是声乐,而不是器乐,因为古兰经是不允许加配乐器来演奏的,这是古兰经的特点所决定的,因为配上乐器会有失它的严肃性。
刚才说的这些,中国穆斯林会比较陌生,因为很多地区的穆斯林不了解“太智威德”,只是照猫画虎,读起来的调子惟妙惟肖的,仔细追究起来根本就不符合诵读法则,甚至基本的发音都是错误的,最常见的是将叠音全部失去而读成鼻音。但是,中国穆斯林也发展了自己的宗教音乐,用各地的方言,各地的戏曲腔调诵读古兰经,他们把这种诵读方法不称为调子,比如说豫剧有豫西调、祥符调、沙河调等,而诵读古兰经一般不说你用的哪的调啊?而说“Daor”,其实就是问念的什么调。实际上,这种念法就是一种歌唱,但是中国穆斯林比较保守,习以为常的东西,约定俗成了不能再去改变,你说他在唱,他就跟你急,实际上这就是在唱经,这怎么能叫念经呢?说念经是受佛教的影响,因为佛教讲究念经,而不说唱经。而古兰经是不能平铺直叙地念的,到正式场合肯定是不允许的,必须要挑诵读好的也就是唱的好的伊玛目来“念”。
基督教在做礼拜的时候一定要说唱诗,如果把诗歌像念书一样念出来肯定是不行的,要表示对上帝的恭敬,就必须带有韵律地把它唱出来。实际上古兰经也是这样的,为了表示对真主的恭敬,必须带有韵律的、非常优美的,甚至找诵经家把它吟唱出来,由于我们受到佛教的影响,把它说成是念经,而反对说成唱经,实际上这哪里是念呀,念是不带调子的,只有唱才带调子,基督教是唱诗,我们是唱经,是一种宗教音乐。在宗教场合都允许用带有乐感带有旋律的方式去读经,去唱诗,更别说在普通的生活之中了。在我们的世俗生活中,能不能唱歌?能不能演奏乐曲?这是完全可以的!这些同样也有圣训的根据。
阿伊莎传述:在过节的时候,她家里有两个辅士的姑娘(即麦地那当地的女孩),这两个人歌唱麦地那人在布罗斯战役互相争辩的歌曲,她俩并不是著名的歌唱家。她说:这个时候,我的父亲艾布拜克尔进来了,咆哮起来,说:“真主的使者家中怎么可以有这种邪魔的靡靡之音呢?”也许是嫌这两个女孩唱得不好,他就大发雷霆。而穆圣说:“艾布拜克尔啊!每一个民族都有一个新年纪念日,今天就是我们的节日啊!”圣人制止了艾布拜克尔大发雷霆的行为,不要让他发怒,让那两个女孩继续唱。由此可见,两个辅士姑娘唱歌的时候,圣人不是不在场,而是圣人在场却并没有制止她们,而且艾布拜克尔制止的时候圣人又制止了艾布拜克尔的制止。圣人如果不允许音乐,还能够让人去唱歌吗?而且在他家里唱歌?
还有一个传述说:艾布拜克尔到阿伊莎那里去,两个少女在驻米那山的日子打着鼓唱着歌,圣人在那儿蒙衣而睡,艾布拜克尔申诉了那两个少女,穆圣揭开衣服说:“嘿,艾布拜克尔,让她俩唱吧,这是年节里少不了的事儿。”说明这是允许的,圣人没有制止她们打鼓唱歌,说明打鼓和歌唱都是允许的。马来西亚人唱歌的时候喜欢打鼓,他们往往打着鼓演唱一些伊斯兰歌曲,这也是圣行。现在我们河南开封地区结婚的时候,往往喜欢打鼓,有的人说穆斯林怎么能打鼓呢?说这话的人不了解圣行,其实打鼓是正儿八经的圣行,所以以后谁结婚的时候,完全可以请个盘鼓队或腰鼓队,遵守一下这项圣行。
还有关于其他表演的记载。阿伊莎说:节日的时候会礼拜 ,黑人们在那儿玩耍枪矛、盾牌一类的武器,我要求圣人带我去参观,圣人说:“你乐意看吗?”我说:“是的。”然后圣人就让我站在他的身后,我的面颊挨着他的面颊,(请看圣人和他的妻子是多么的恩爱)。他说:“玩下去吧!”,我看得厌倦了,他说:“你看够了吗?”她说:“是的。”他说:“那好,你回家好了。”我们的圣人带着他的爱妻一块儿去看演出,他们俩脸颊贴着脸颊,一直到他的老婆看得腻了,不想看了。圣人说看够了就回家。
另外一个说法,阿伊莎说:阿比西尼亚人在会礼日那天在清真寺里跳舞,穆圣唤我去看,这里则是穆圣主动让阿伊莎来看。“我把头放在他的肩头上”,这就是说他俩很恩爱,她把头放在圣人的肩上。“我尽量看他们的表演,后来我不想看了才回家。”所以,古兰经圣训我都引证了很多了,说明宗教音乐也是允许的,世俗音乐也是允许的,都是有圣人和他的妻子的行为为证。
圣人圣人说过的话做过的事,以及圣门弟子所做的事情被圣人默许的都是圣行。所以我们说音乐本身就是一项圣行。另外,根据古兰经上“真主命令群山和飞鸟跟达伍德一块儿唱”,这还是一项主命呢!
伊斯兰是一个人性化的宗教,它不扼杀人性,不制止任何美好的事物。据此,伊斯兰世界发展出了非常博大的音乐文化。从古至今,伊斯兰世界的各个民族都有非常发达的音乐文化,比如说阿拉伯人,我想很多听过阿拉伯歌曲的人都会为它而陶醉,我在2000年的时候去麦加朝觐,我们从麦加到麦地那的大巴车上,就播放着非常优美的阿拉伯音乐,我们这群哈吉辞别了麦加,听着优美的音乐到达了麦地那,那是多么优美的享受啊!
印度人和巴基斯坦人原是同一个民族,印巴人对音乐也是非常有天赋的,他们酷爱音乐,所以印巴的音乐也很美,听起来非常空灵,非常有穿透力的,让人难以忘怀。另外马来民族,包括马来西亚人、文莱人、印尼人、菲律宾人,他们的赞圣乐曲,实际上就是伊斯兰歌曲也是非常发达的。他们创作了很多优秀的伊斯兰歌曲,在我国穆斯林民间广为传唱。中国的突厥人(维吾尔人)也是一个能歌善舞的民族,他们都很喜欢音乐,他们的音乐和圆舞曲相似,往往是“噔噔噔—噔-噔(咪咪咪—哆-咪)……”用来跳三步非常合适。
圣人曾经和他的妻子在清真寺里看歌舞表演。有些清真寺用歌舞赞美真主,尤其是苏菲派,他们很喜欢音乐。安萨里是非常著名的大伊玛目,他曾经这样论及音乐:
“音乐可以激发心灵之中原有的东西,能够净化心灵,而净化心灵则产生启示,音乐的力量在于唤醒心灵使它活动,增强活力,使它超越本身的限度。健康高雅的音乐可以陶冶人的情操,让人精神振奋,消除紧张烦恼。欣赏音乐还可以增强人类毅力,使人更为专注精神事物以及宗教的活力。”
他举例说:
“甚至禽兽都愿意倾听美好的声音。音乐具有如此大的作用,那些不能被音乐打动的人必定是有缺陷的人,他们缺乏和谐感与灵性,这些人在本性上甚至比禽兽还要粗鲁,因为纵然是禽兽也会闻乐而率舞。”
他是一语中的啊!说得是非常准确,不能被音乐打动,听了美好乐曲而无动于衷的人是非常可怜的。他们有一定的缺陷,缺乏和谐感,因此欣赏不了乐曲,五音不全,对他们说做什么都是对牛弹琴。但是你对牛弹琴,这头牛说不定还能够多产牛奶,因为禽兽也能闻乐而率舞,但是有人却可怜到无法欣赏甜美的音乐,这样的人就像身在而神离,身存而心死一般可怜。安萨里认为,沉浸在音乐之中,放松娱乐一定时间,舒缓身心的疲惫烦躁,这样有医疗的功效。
伟大的苏菲大师鲁米在《玛斯纳维》中曾经赞美过长笛的优美:
倾听长笛的人可以通过这笛声进入更高的情感世界。他说道:听听长笛在说些什么——它在透露真主的秘密。尽管面色暗淡、身体空虚,尽管遭遇了切削之苦,尽管没有舌头和语言,但在吹笛人的吹奏之下,长笛呼唤着“真主,真主……”([土耳其]奥斯曼·努日·托普巴希《心灵的泪滴》P10)
就此而言之,欣赏音乐不但是宗教允许的,而且是“穆斯塔哈卜”,是佳美的行为。所以受此影响,各大穆斯林民族的音乐都非常发达,无论波斯、印度、阿拉伯还是突厥。中国汉地穆斯林(曾被称为“回回”的群体)在音乐方面也不是一片空白。宗教音乐方面,体现在对《古兰经》的诵读开创了几种不同的强调。中国伊斯兰教经堂教育有陕西学派和山东学派之分,胡登洲是一派,常志美又是一派,各有各的调子。经堂教育的传人们对《古兰经》的诵读也发展出了各种门派,一听就能听出是哪一种调门。陕甘学派往往受到浓重的秦腔的影响。比如“虎图白”念开端章是“卧、因——雅——凯,奈——斯泰、尔——奴——……”(唱),这个就是秦腔的苦音,类似秦腔《三滴血》中的“堂上滴血鸣屈冤”,以及《周仁回府》中的“夫妻们分生死人世至痛”。
很多地区的穆斯林礼拜的时候要按照戏曲的腔调来诵读,说白了就是礼拜的时候必须要唱,不唱不行,你要让他平念,他说你这样领拜不行,必须要带着调子。带什么调子呢?过去与阿拉伯交通不便,又闭塞,没有学到正宗的诵读法,再加上老百姓不喜欢阿拉伯调子,他们毕竟听着乡音更加亲切。所以,各地的阿訇们发展出了各地的《古兰经》诵读的调子。而河南人就创作出了豫剧式的《古兰经》诵读,比如河南的豫西调二八板,念到《开端章》
“唉——累、里、买、俄、祖、比,阿莱西姆”的时候,我怎么听都和《穆桂英挂帅》上的那一段“打一通那个连环战表,要争乾坤”是一个调子。
《古兰经》的诵读,细心的人会不同场合有不同的调子。礼拜的时候是一个调子,主麻日念的《山洞章》则是另一个调子。邦克是一个调子,虎图白是一个调子,赞圣又是另一个调子。马来西亚的赞圣歌曲有乐器伴奏,而中国穆斯林则不配乐,也不敲梆子也不打鼓,就干唱,干唱还不叫唱,非要叫“赞”圣。这也有好多种不同的调子,比如非常著名的“安拉——洪、麦、算、里、尓、俩——,穆、罕、默——定——……”,这是一种调子,而下面这首则是另外一个调子:“安、赛、俩——姆,尓来里穆——……”,不知道大家能不能听出来,留个悬念给大家。还有的是接近昆曲的调子,有的则接近京剧的调子:比如京津一代的人们念“艾里、哈姆独,林俩西,兰比里——阿莱米乃……”这实际上就是京剧调子。
除了古兰经诵读之外,穆斯林民间还有一些汉语歌曲,有待人们搜集整理,比如“大讲伊玛尼”,还有“妇女劝善歌”等等:例如“伊玛尼是教门的根——本,那个人——,没有伊玛尼,在他上,没有教门,没有——尼卡——哈……”这些都是中国穆斯林特有的音乐。另外,“花儿”是青海一带汉人的音乐,青海一带的汉传穆斯林(回回)也会,有人把它归结为整个中国穆斯林的风俗习惯,实际上,东部地区的穆斯林根本就不知道什么叫花儿。
这是中国穆斯林对音乐的一些传承,除此之外还有很多反对的声音。比如我曾经在群里发了一张看京剧的照片,立刻就有人说这是恶魔的行为,还不是一般的魔鬼,而是恶魔,该有多恶啊?我也不知道。难道看了一会儿京剧就成了大恶,就十恶不赦了吗?他们的根据何在呢?我找来找去也没有找到任何一段《古兰经》或圣训说音乐是恶魔的行为。如果音乐是恶魔,那达伍德圣人成了啥了?我们圣人也用韵律吟诵《古兰经》,那还得了?所以我们不能偏听偏信。
有的人引用了《古兰经》31章的一段话:“有人购买无谓的谈话,以便他无知无识地使人背离真主的正道,而且把它当作笑柄,这种人将受凌辱的刑罚。”(31:6)据《古兰经降示背景》上讲,当时有一个人买了一个歌女,他不打仗,不去参战,而且还诱惑别人放弃上前线,天天在家看歌女唱歌跳舞,所以真主降示这段经文谴责他。“无谓的谈话”就是无聊的、没有意义的话语。有人将这段经文作为禁止音乐的根据,实际上这不是禁止音乐,而是禁止谈话,而且禁止的不是一般的“哈迪斯(谈话)”,而是无谓的“哈迪斯”,因为毫无意义、纯粹浪费时间的闲聊,这当然是应受谴责的。实际上,《古兰经降示背景》的这个传述也是值得商榷的,究竟是否在谴责买歌女的行为还不确定,就算谴责了一个买歌女的人,也不能就因此反对一切音乐,实际上大部分音乐是美好的。
伊斯兰对音乐是什么态度呢?是合法。甚至是佳美,是美好的事物。所以我们心里不应该有什么压力,吹拉弹奏随便去做,“想唱就唱,唱得响亮。”但大部分穆斯林是“我想唱歌却不敢唱”,因为他一唱,别人就说他是魔鬼,那些不懂伊斯兰的人妄自乱断,他们自己是魔鬼,就觉得别人都是魔鬼,因为自己是魔鬼的人看谁都是魔鬼。
去年茜拉很风靡,很多人却认为茜拉简直是个小妖女,西北一个著名阿訇因此对茜拉大加斥责,好像江南七怪斥责黄蓉一样,说她是祸害教门的小妖女。茜拉戴着头巾在舞台上演唱,这可中了他们的大忌了,他们觉得这是有伤风化,所以就反对说这是魔鬼的行为。实际上她哪儿魔鬼了?她有什么地方是魔鬼吗?她有抛头露面,有不戴头巾,有露出任何隐私部位吗?没有,那么她怎么又是魔鬼,怎么会引起淫乱呢?实际上很多穆斯林都是很伪善的,伪装出来的善,满嘴的仁义道德,一肚子那个啥啥啥。我说实话,该是一就是一,该是二就是二,《古兰经》圣训没有禁止,那就别瞎扯。
涉及到中国的戏曲,很多人就是一刀切地认为戏曲纯粹就是魔鬼的行为。我妈就受我姥姥的影响,我一看戏她就反对,说:你封斋看戏两不找,白天封斋晚上看戏,你这斋还成吗?我说:怎么不成了?看戏怎么了?她认为看戏就是大逆不道,也许是因为看戏和斋月晚上做太拉威赫拜的时间相冲突吧,但我如果不影响礼拜呢,看戏难道也不成吗?
据传,陕甘的部分回汉冲突也跟看戏有关系,正月里一家一户凑钱请戏班演戏,而回民村不愿意摊钱,不摊钱就不能看戏,但是年轻人毕竟爱听戏,一些回民就跑过去看,一看就打起来了。
现在唱戏的少了,是国家的原因,无神论否定一切传统文化,造成了年轻人的断代,实际上戏曲对中国人几百年的影响不可小觑,戏曲担负的作用是四个字:高台教化。你别看他们在那里咿咿呀呀唱戏呢,那绝不单纯是娱乐,而且还起到教化的作用。在中国,没有一个占绝对统治地位的宗教,那中国人的道德教化靠什么呢?我总结了一下,至少有三个方面。一个是圣人书,就是四书五经这些由圣人们整理出来的经典,读书人要做官都要读这些书,成为圣人的门生。但普通老百姓一般不读书,那靠什么?靠两种方式,一个是三教混合的影响,佛儒道混合起来的教义,比如因果报应,到阴间下油锅等等,这一类的教义对人们有一定的威慑。另一个就是戏曲的高台教化,当然还有评书、小说等,这些都包括在戏曲的范围之内,都对人的道德起到了一定的约束和陶冶。过去没有电视和电影,群众一到晚上什么事也没有,唯一的公众娱乐活动就是看戏。有条件的人就到城市里的大剧院里去,没条件的乡村里逢年过节有庙会,在庙里或者在村口搭戏台唱大戏,请戏班来唱戏。这是通过戏曲上的故事启迪人。很多戏曲都是歌颂善良正义的剧情,比如《窦娥冤》谴责的就是贪赃枉法的人,谴责那些失去了公正的良心而残害弱势群体的人,《白蛇传》则谴责的是一些虚伪的宗教卫道士,去拆散别人的爱情的人,《铡美案》谴责的是那些负心的、不专一的、朝三暮四的,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的那些人,《清风亭》则谴责的是那些不孝顺父母,忤逆父母的人,《穆桂英挂帅》谴责的是那些投敌卖国的人。《三滴血》谴责的是封建礼教对人的约束,以及死读书的书呆子,而这些都是有积极意义的。
我在讲《伊斯兰是爱的宗教》时引用了几句《锁麟囊》上的唱词,让人学会善待人,像薛湘灵那样的女子学习,这是翁偶虹先生为程砚秋量身定做的一出优秀的剧目。而《钓金龟》则歌颂一个守贞洁的女人怎样把她的儿子养大成人。其中唱到:
“叫张义我的儿啊听娘教训,代为娘对娇儿我细说分明!儿的父他遭不幸丧了性命,抛下了母子们怎度光阴。是为娘首贞洁不听他论,皆因是我的儿年小,娘在中年我怕的是,那百年之后我深如九泉,难见儿那去死的先人。……”
提到了那些孝敬的先贤,康氏唱到:
“有几个贤孝的子听娘来论,一桩桩一件件娘记在心;那大舜耕田为的都是孝顺,那丁郎刻木那莱子搬衣孟宗哭竹杨相打虎,这都是那贤孝的儿孙,我我那不孝的儿!”
提到那些不孝的逆子的时候,康氏又唱到:
“这几辈贤孝的子休得来论,还有那不孝的人说与耳听。清风亭张继保被天雷报应,韩信将未央宫就速报幽冥,为娘言语儿不相信,怕的是在儿头上有那四次公曹查看儿的身。我的儿行孝道将娘奉进,自有那天地在暗地里查寻。”
说得多好,孝子值得效仿,而逆子却都遭到了报应,一举一动都有天地间的神明在记录着。
有的人贪婪富贵,有的人沉湎于俗世的美好,看不透人间的短暂,如果他看《牡丹亭》,也许就会幡然醒悟,其中有一段特别著名的唱词: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朝飞暮卷,云霞翠轩,雨丝风片,烟波画船,锦屏人忒看的这韶光贱……”
在京剧《穆桂英挂帅》上,杨门女将穆桂英唱到:
“猛听得金鼓响画角声震,唤起我破天门壮志凌云。 想当年桃花马上威风凛凛,敌血飞溅石榴裙。
有生之日责当尽,寸土怎能属他人! 番王小丑何足论,我一剑能挡百万兵。”
这是梅兰芳先生看了豫剧的《穆桂英挂帅》之后编写的京剧的《穆桂英挂帅》,他笔下的巾帼英雄穆桂英是何等英姿飒爽,豪情万丈,为了保家卫国,奋勇杀敌。
总而言之,戏曲不但起到了高台教化的作用,而且还是中国传统艺术的巅峰,是非常成熟的一种音乐艺术。戏曲是非常美好的,它不仅融合了优美的声腔艺术、器乐艺术,而且还兼具了造型艺术、服装艺术、武术、雕塑、绘画、化妆等多种艺术,是一种非常高雅的国粹。
通过戏曲可以了解历史,可以看到未来,博古通今,正如《古兰经》教导我们要多看一看前人的结局如何,戏曲对历史的讲述,往往对我们起到鉴戒的作用。戏曲也是对中国古代文明的记载,中国戏曲的古装非常符合伊斯兰的要求,戏曲的服装一般停留在明代,停留在满清入侵华夏以前。那时候,汉人的服装是非常符合伊斯兰的,无论是男女都穿长袍,都要戴冠,有地位的妇女要穿凤冠霞帔,贫穷的女子则穿青衣(就是黑袍子),外出的时候头上还要包上青巾,这些都是非常符合伊斯兰的要求的,是地地道道的“逊奈”。
戏曲是美的,我们对于任何美好的事物都是不能排斥的,正如一段圣训所说:“真主是美的,真主喜爱一切美好的事物。”真主都喜爱美好的事物,我们有什么理由去排斥呢?可是今天,由于人们没有道德的教化,没有戏曲的熏陶,在唯物主义、拜金主义的影响下变得非常颓废,也非常脑残,充满了浮躁,充满了无厘头,充满了玩世不恭,中华民族几千年的美德也因此消失净尽。遇到这样的人,我对他们讲再多美好的唱词也没有用,对他们来说都是“牛嚼牡丹”,美好的牡丹是让人欣赏的,如果给了牛,它只会当饲料放在嘴里嚼了。
传统上往往是这样,大家都反对,你也得反对,你要是允许,那你就是不对。所以中国穆斯林绝大多数与音乐无缘,你常常会听到他们粗鲁的叫骂声,看到他们野蛮的行径。对此我常常感慨,即使他们不读古兰经,哪怕他们多到戏院里看几场戏,也就不至于如此野蛮了,因为一个毫无礼乐教化的民族,根本就不会有什么教养。平时请人用阿拉伯语诵读《古兰经》,他们也不知道啥意思,说白了就根本没读过《古兰经》,而中华文化又被他们一棒子打死,所以他们是双重文化的弃儿,中华文化的滋养不到,伊斯兰文化他们也不沾边,正如李普曼所形容的,无论是伊斯兰文明还是中华文明,他们都处于最边缘,最后成了世界上最可怜的一帮人。一个没有得到经典教化的人是何等的愚昧,一个没有礼乐熏陶的群体又是何等的可怜!这些人啥都不会,就学会了一样,就是断人恶魔,一上来一唱歌你就是恶魔,你跳舞你就是恶魔,你听京剧你恶魔,你听豫剧你恶魔,反正他就记住恶魔了,满脑子都是恶魔。
有的人饶舌说,有些歌曲很堕落,不堪入耳,有的内容比较消极颓废,甚至有色情的,怎么办?对此,我们不能因为没好歌,就不唱歌了,没好歌我们可以共同努力编好歌,鼓励更多音乐人写好歌,但是不能不唱歌,就像没好饭,从今以后我就不吃饭,没好饭你完全可以去做好饭啊!你自己是干啥的?
当然,凡事都不可过度,有的音乐也是禁止的,比如把佛当作至高无上的神去赞美,那是不允许的。还有基督教的赞美诗,赞美耶稣基督超越了上帝的位置,把他作为上帝之子,这也是不允许的。还有就是所谓的革命歌曲,赞美某个党的,赞美某个政权,为他们山呼万岁歌功颂德的,把他们称为红太阳的,说他们的恩情比海深,说他们比亲爹还要亲,这些歌穆斯林都是不允许唱的。还有就是有迷信内容的歌曲,比如“老婆老婆我爱你,阿弥陀佛保佑你……”之类的歌曲,以及色情的、下流的,比如“那一夜,你没有拒绝我……那一夜,你为我喝醉”,以及“是你的红唇粘住我的一切,是你的体贴让我再次热烈……”作为穆斯林,不应该传播这一类的靡靡之音。
总之,我们反对的是一切丑恶的东西,提倡的是一切美好的事物,下面是《锁麟囊》一种的一段著名的唱段,希望大家细细品味:
一霎时把前情俱已昧尽,参透了酸辛处泪湿衣襟。我只道铁富贵一生铸定,又谁知人生数顷刻分明。想当年我也曾撒娇使性,到今朝哪怕我不信前程!这也是老天爷一番教训,他教我,收余恨、免娇嗔、且自新、改性情,休恋逝水,苦海回身,早悟兰因。
关于音乐的问题,我就讲到这里,希望正确的地方与各位共勉,错误的地方祈求真主饶恕!
无花果
于二〇一五年四月八日绿色中华微信官方群
评论
发表评论